闲话红楼 6 可卿身后最寂寞

流风回雪

红楼一书，前八十回死了不少人，也就埋了不少人。葬礼的风光，论谁也比不上可卿。我是说出场角色的葬礼，不含那位病后要各位诰命夫人请安、死后还要他们送葬的老太妃。后世红学家，看见可卿葬得声势浩大，不免私下狐疑，猜这可卿是否有皇家血统，是否是位流落民间的格格。

人生自古都得死，身后之事，如能每年有冷猪肉吃，固然是好，差一些的，如有亲人感怀念叨几句，死者也会泉下欣慰，无论这几句念叨是不是诗。红楼诸鬼中，细细想来，唯有可卿没人念叨，不由令人疑心，那场风光大葬的虚伪。

雪做此文，不想翻书，因为一翻书就会止不住地看下去，无法写字了。在此仅凭印象，做一个覆盖面不全的点鬼簿罢。

红楼中死得最早的是贾雨村之正室原配，此人死的好，升官发财死老婆都是好事，雨村需要她这一死，雨村的红颜知己娇杏更需要她这一死。此人死后，红楼中不会有人追念，即使有，也只会是贾雨村的假惺惺伪怀念。

林如海和贾敏，不用说是黛玉经常思念祭奠的了，贾母也记得，该祭的时候特特地送东西给黛玉，叫她私祭。

贾珠，李纨一提起就眼泪汪汪的，王夫人想起来也哭。

金钏，王夫人的大丫头，她采取了烈女式死法，如果她是小姐，宝玉是奴仆的话，她的牌位一定会被供起来，可惜她是丫头，她只能算做糊涂人自杀，或者不小心失足的意外死亡。此事算来要属王夫人责任大点，不过最终悲伤的是宝玉，他在凤姐生日时偷偷溜出去，跑到荒郊野外，为的就是给她烧一点香，金钏之鬼，应能体会宝玉的思念与内疚了。

晴雯，不消说了，宝玉字数最多的一篇文章，就是为她写的祭文，不管文采如何，字数之多也足以表达她生前服侍的主人一片追悼之情了。

尤家双艳，二姐有贾琏，三姐有柳湘莲，前者是浪子，后者是情种，湘莲应时时想起三姐，贾琏会偶然想一下二姐，虽情思深浅不同，但都可算作怀念了。

至于贾家的列祖列宗，包括吃药吃死的贾敬，更是有专门的场地供养，不消多说了。

红楼中哪个死者无人追念，致使身后寂寞呢？

恐怕就是可卿了吧。

可卿在日，可说是红楼中最得宠的角色了。不仅丈夫敬爱，公婆和老祖宗都喜欢，连下人都说她好的。凤姐呢，更是她的铁杆闺蜜，俩人经常说些私房话的。不料可卿一死，一切的亲情友情恩情，都灰飞烟灭了。葬后不久，贾琏出差回家，凤姐提及可卿之死，用了一个词“可笑”，这就是一个铁杆闺蜜、本家婶娘说的话。红楼前80回，写了有十年的故事，竟没一段提及有人追念可卿，没有任何人，在任何地方，因任何事情，怀念一下可卿。唯一提及她的，也还就是凤姐这句“可笑”。岂不怪哉？

若说无人追念，也并非绝对。可卿一死，丫头宝珠不是自杀了吗，瑞珠不是认做义女，永远住在寺庙里陪伴她的灵柩了吗？这瑞珠，每日看着可卿棺材，怎么可能不想起她呢。

回头细想，可卿之死，疑点多多，宝珠自杀，瑞珠守灵，都是极不正常的事。不要说丫头，就是亲生女儿，也很难在其母死后，立即自杀以表孝心，或者决心用大好青春和棺材作伴的，除非是为了炒作，可彼朝彼代，纵然炒作成功，付出的却是生命和青春的代价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？所以瑞珠的岁月，应该是在惊恐的记忆中度过。

生前荣耀非常，死后无人追念，可卿身后，最是寂寞，此乃红楼一最。

红楼未完，诚为恨事，雪也无从猜测，未流传的章节里，是不是会有人怀念可卿，这位他们曾经欣赏，喜爱，看重的女子？

非常怀疑贾家厚葬可卿的诚意，更怀疑贾家上下对可卿的所谓感情。那场规模空前的葬礼，难道会是为了收取奠仪，或者说是红包，才故意办得那样大？

雪读书不多，或许记忆有误，还望高人们赐教了。



2007.03.17.21.2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