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 尾生

流风回雪

尾生 BY流风回雪 其一 河水 我的意义是流淌。 可以轻柔，也可以奔放，怒时咆哮，微笑时安详。 蜿蜒曲折，游历群山，手触海水，我就龙，恣意而为的那一条。我从不问因由，我只任性前行。 是的，我杀了他，那个古怪的年轻人。 那天我在暴雨中大笑欢跃，鸟兽惊惧走避，就连我手中大小的鱼儿，也吓得躲避。 他只是徒劳抱紧那根柱子，衣衫湿透，一身狼藉。 我只一个雀跃就带走了他，他只挣扎几下，那是本能。连呼救都不会的傻瓜，很快就丢了小命。 其二 石桥 桥下波心绿几回。 我是诗人。 我并不讨厌近畔那座少人凭吊的坟茔。柳絮狂飞的暮春，它总能给思念和等待点缀一星哀伤。 俗世的墨客，永不能懂得这些，他们也永不能明白一座石桥会是诗人。 哦，那个年轻人吗，我记得。 那年他好像是有约会，很奇怪是在桥下而不是桥头。他等了很久，没人来会他，洪水淹死了他。 他应该不会游泳。我听见他心里在期盼，在渴望，他有太多甜蜜梦想，他甚至幻想郊外青庐纱帐。 他能在暴雨中呆那么久，或许就因为心有所想吧。 喏，别问我太多，你打断我的灵感了，我要构思新诗的。那个年轻人，他的灵魂还在，你去他坟前洒几滴酒，他就出现的，多么容易。 我说的是真的，唉你们凡人啊，总是不懂。 其三 孤魂 这酒的味道很特别啊，谢谢你来看我。怎么，你肯听我以往的故事？太谢谢了，这里的柳树和蝴蝶，甲虫和野鸟，他们从不理我。 我认为那是爱情。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。流水旁，石桥下，多么浪漫。每忆起她书信上清秀的笔迹，我都微笑。 “夏初良夜，白月绿萤，弄水弄鱼，其乐无穷。” 你看，她是个多灵秀的女子啊。 我们的村子相距不远。她美貌，善良，快乐，笑起来使我着迷。她的歌声有如天籁。 我能肯定洪水只是意外。她没能按时赴约，肯定有她的原因。你想，她有父母管束，她很可能出不来的。 如果死亡能让她知道我爱她，也很好。 失望是从我的葬礼开始的。她没有来，几个乞丐掩着鼻子埋了我。除了老母，没有别的女人为我流泪。 后来我就陷入痛苦。 为什么？ 如果无爱，何必约我？如果有爱，为何不来？ 不，我不敢去问。我怕她嘲笑我贫穷瘦小，那会让我丧失仅有的爱情幻想。 好几次，她从远方走过，我听见她和别人一起歌唱。我在深深的痛苦里羡慕，可我不能前去看她哪怕一眼。 别问我是否值得，老母的忧伤一直使我自责。 怎样才能放下痛苦呢？不可能，也没想过。 你的酒真好喝。刚才的故事，我能再讲一遍吗？你知道，这里的花花草草它们从不理我。 其四 女子 午安，远来的客人。这是本店的菜单。 您也听说我家的蒸鱼美味了？方圆百里的人都这样说。这一壶香茶是奉送的，免费。 在等待鱼熟的时间里，我可以给您讲一些风土人情故事。 那条河？是的，下游有座桥。我们只在上游捕鱼。只有那年山洪暴发时淹死过人，啊，我还见过他呢。 我们不能谈点别的么？本地的山歌不难听呢。我每年都参加山歌比赛，只是很少获奖。 那个年轻人，我记不得长什么样子了。一起玩过？肯定有的嘛，年轻时哪里都去的。 为什么会死？傻呗。听说夏天月圆之夜捕的河鱼最美味，他一定是捕鱼去了。鱼要紧还是命要紧？洪水来了都不逃，最后不是人财两空吗。 肯定是去捕鱼呀，本来大家都去的，人少了办不成嘛，我给二十几个兄弟姐妹都写了信，说好一起去的，洪水来了就不去了呗，鱼要紧还是命要紧啊。 不是每年都写信的，那年是阿哥让我写，其实捎口信也挺好啊。阿哥非要我写，我们大孩子都三岁了他才跟我说，是为了显摆我会写字。您看这多不好意思，说起来真脸红。如今哪，会写字的人也多起来了。 舍命不舍财的事情不能做，真的不能做。鱼好了，您闻这香味，我去给您端。您真的不想听一支山歌吗？ 其五 作者 这是我写作课的一个题目：访问若干人物，写一个故事。 河水，石桥，死者，女子，我都交谈了。 作业并不难，及格就行了，不用为难自己，那么累干嘛。 那个死去的年轻人，他的名字是，尾生。 就是那个以守信用著名的尾生呀。 值得吗？哎干嘛问我这么多问题，这只是一份作业而已。不能告诉那个女子尾生爱她，她都结婚有孩子了呀。去对尾生说这是误会？肯定是误会啦，可你知道我的作业很急，我没那么多时间去和他说了。再说他死都死了，和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复活啊。 别烦我，我要写作业了，你真该去和那石桥谈哲学。 其六 痕迹 《庄子·盗跖》：“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，女子不来，水至不去，抱梁柱而死。” （全文完）